都市middot文本寻找春申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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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寻找春申君》

作者:刘小骥

输12

作者简介:

刘小骥,生于七十年代,湖北武汉人。画过画,当过职业广告人,自由撰稿人,四川巴蜀书画院创始人之一。

迄今已在国内各文学期刊发表小说及评论一百余万字。出版有长篇小说《作价》、《盛世龙脉》。

本文原载于《特区文学》年第3期

《寻找春申君》

导读:患有自闭症且智力有障碍的佘坦坦出生后,给家庭带来了很多麻烦,父亲佘坤在几次尝试后就心灰意冷,只有妻子张哲对佘坦坦不离不弃。张哲意外怀有二胎后,佘坤认为坦坦会对新生儿造成伤害,主张将坦坦送进福利院。妻子却始终坚信坦坦能融入家庭,并找了一只名叫“春申君”的八哥训练坦坦。就在坦坦似有好转时,春申君却意外丢失,为了让妻子安心养胎,父子俩便踏上寻找之旅……

小海马游啊,游啊,长出了蹼,伸展着四肢,好似一只透明的青蛙,等到它的皮肤被绒毛覆盖,能够顽皮地吮吸着手指头,时不时地拉一下脐带时,已经初见雏形,有些模样了。张哲望着屏幕上的影像,小心翼翼地数着:鼻子、眼睛、嘴巴、耳朵,确定一个都不少,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。

从彩超室内出来,刚才还在走廊上看海报的佘坦坦不见了。门外的椅子上,横七竖八地坐着一些前来做产检的孕妇,她挨个地询问着佘坦坦的去向,女人们的脸上却露出恹恹的,爱莫能助的表情。是啊!孕期的女人不好受,特别是到了孕晚期,行、坐、卧都不舒服,还要随时随地注意胎动,哪有闲工夫关心她的儿子呢?一位做清洁的阿姨走了过来,给她指点迷津,先前,她看到一个白白净净的男孩朝楼上跑去了。

张哲道了谢,乘电梯来到四楼。这是肿瘤和骨科领域,中老年人居多,空气中夹杂着汗液和消毒水混合在一起的味道,没吃早餐的她摁住太阳穴,有些头晕目眩。她扶住墙壁,稍事休息,隐约听到不远处传来了稀稀拉拉的流水声,其中还夹杂着聒噪人音。她立耳听了一会儿,辨明方向,朝卫生间的方向走去。

卫生间外面的长廊上,人群麇集如蚁,比专家门诊还要热闹。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小护士蹙着眉头,人们唾沫横飞,指指点点。她好不容易才从人群的缝隙挤了进去,果然看到了人墙另一边的佘坦坦。穿着运动短衫的儿子就站在水池旁边玩耍。水龙头全被拧开了,就像圆明园的兽头一样喷吐着水花。佘坦坦沿着水槽下面的瓷砖来回疾走,时不时地把手伸到水龙头下面。这么一来,水花便溅到了他的身上,他依然我行我素,浑然不觉。一名年长的护士领着保安过来,想要把他带走,张哲赶忙抢在前面,说:“对不起,我们这就离开!”

“您是他的家长?怎么搞的?!这孩子看起来也不小了,先是朝女厕所那边跑,接着到处洒水……患者已经够多,够忙的了,您就不能把孩子看紧点?!”护士长说。

张哲拉着儿子的手,面向围观的人群鞠了一躬,接着向护士长解释着:“孩子不是故意的,他有自闭症,每次受到惊吓,就往卫生间这边跑……水,可以让他安静下来。”她面容和善,音调不高,护士长的语气软了下来。不多时,人群也散开来。面对一个怀有身孕,还拖着一个患有自闭症儿子的女人,还能说些什么呢?

张哲领着儿子来到一楼时,佘坦坦才意识到水声没有了。刚才母亲进去做彩超的时候,一辆载着产妇的手推车恰好从他身边经过。躺在车上的产妇很年轻,不过初为人母的恐慌却消耗了她太多的气力,在进入产房之前,她嚎啕大哭,生怕自己会因生产时的疼痛而死去。正是濒临崩溃的她感染到了佘坦坦,使得他不顾一切想要逃离。

在四楼的洗手间,他找到了可以让他安静下来的水流,透明的液体在他眼前流淌着,给他的世界制造了与世隔绝的防护罩。可是现在,水流没有了,这里重新变得嘈杂和无序,电梯关闭时的“咣当”声,轮椅走动时的“辘辘”声,以及从四面八方传来的,数不清的脚步“哒哒”声,仿佛一列列火车,从他头顶上呼哧而过。终于,他承受不住了,挣脱了母亲的胳膊,两手捂住了耳朵,面朝大门,夺命狂呼。

佘坤接到张哲打来的电话时,还在钟点房里跟刘婷婷翻滚着。这名女实习生就像一名杰出的骑手那样,懂得轮番动用草料、鞭子和马刺来驯服烈马,使得佘坤神魂颠倒,欲罢不能。在得知妻子怀孕后,佘坤曾想过跟她分手,可女孩青春的胴体又叫他难以割舍。

关于自己的越轨行为,佘坤总有理由说服自己:拥有双硕士学位的他本该有着更好的人生,可是长子的诞生却把他拽入了无底深渊,让在他的后半辈子背负着西西弗斯的石头。在一眼就可以洞穿的生活里,年轻女子无疑是他生命中的一抹亮色,刘婷婷不是第一个,不过他希望她是最后一个。

妻子再度怀孕了,倘若这次她能生下一个健全的孩子,至少他能在棋盘上赢回一局。

手机铃声响起的一刹那,佘坤像触电一样拨开刘婷婷的腰,把她从身上掀了下来。没有什么比孕期的妻子的安危更重要,这一点,他对刘婷婷也有过交代。

刘婷婷不满意地嘟嚷着,叫他亲亲她再走。她当然知道他是有家室的人,可在整个研究所里,他是惟一一个有趣的男人。佘坤象征性地亲了亲她的脸蛋,匆匆穿好了衣服,下楼提车去了。

七月的阳光在马路上投下炙热的影子,尽管车内开了空调,穿着衬衫,戴上墨镜的他还是满头大汗,一心想着子宫里的胎儿。在张哲意外怀孕之前,她一向否定他再要一个孩子的主张,她用那种柔和却不容商量的口吻对他说:“坦坦就是我的全部,我已经没有时间和理由,再爱上另外一个孩子了。”

医院的门诊大厅,佘坦坦已经完全安静下来,怔怔地望着窗外的一小块草坪。张哲靠在儿子一旁的椅子上,显得精疲力竭。他走过去,想要扶妻子起来,张哲却自己站起来,说没事的。

三人来到车上,行驶了一段路程,佘坤终于鼓起了勇气,再次提起了那件事。今天发生的事情足以证明,作为高龄产妇的她,已经没有时间和精力照顾随时都可能失控的佘坦坦了。把他留在身边,无疑是一枚定时炸弹。

“你想把坦坦送到哪里去?”她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。

“坦坦在康复中心,能够得到更好的照顾。”他说。

“记得我们从前的约定?”

“我们要让坦坦在阳光下长大,让他过上普通人的幸福生活……可是,这不矛盾,等你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了,大一点了,我们再把坦坦从康复中心接回来。”

“你知道这不可能。这一点,你我都了解。”她说。

“可是,在现有的基础之上,我们已经无法承载一个新生命的到来了。坦坦的活动能力太强,你每次出门都要带着他,吃饭、上厕所、洗澡、逛街、买菜,还有产检……有他在你身边,我们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,怕他伤害自己,怕他伤害别人,更害怕他伤害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……还有,你我都清楚,有过自闭症儿童出于嫉妒或是其它原因,伤害家庭中其他弱小成员,致死致残的事实……”趁马路前方亮起红灯的时候,他给她罗列了许多的例子,无论从哪方面看,他们都该把佘坦坦送走。

“可是,为了自己能够轻轻松松地获得幸福,把坦坦送到高墙大院后面而不顾,不是很可耻吗?如果坦坦得不到幸福,你我都会遗憾终身。”她什么都可以听他的,可是在这方面,她不愿意放手。

“坦坦也是我的骨肉,你以为这样做,我不心疼吗?换个角度来想,如果你,或者肚子里的宝宝有个三长两短,我也会抱憾终身!”佘坤显然急了。

她低下了头,拿手抵住额头,他的话显然起到作用。不过很快她又抬起头来,满怀期待地望着他,说:“我们不是还有春申君吗?我们可以先让坦坦跟春申君建立起感情,让他学会照顾它,这么一来,等到孩子出世之后,坦坦也就能把对春申君的感情,自然而然地转移到新生儿身上,也就懂得怎样跟家庭的新成员相处了。”

春申君,春申君,对于佘坤来说,没有比这更可笑的名字,也没有什么事情比张哲的选择更加荒诞离奇的了。妻子所说的春申君,本是张伯养的鸟儿,除了春申君之外,还有孟尝君、平原君和信陵君,都是一窝生的。医院产检之前,张哲就向张伯倾述了自己的苦恼,旧的生命,还在探索和实践中踽踽独行,新的生命,又迫不及待地想要诞生,如今就连娘家的人也说为了安全起见,不能把坦坦继续留在身边了,至少短期的分离很有必要。

“你是怎么考虑的?”给鸟儿添上饲料的张伯栓好了笼门,问她。这是个瘦瘦巴巴的老头,穿着白色的背心和军绿色的裤子。

“把坦坦送去康复中心或是福利院,当然轻而易举。可是今后再把他接回来,就没那么容易了……不瞒您说,我害怕几年之后的坦坦,会变成另外一个人,害怕自己再次面对他时,早已失去了今天的勇气。”这位娇小的女人望着头顶上的一片树叶,说。张伯是看着佘坦坦长大的,社区里的人,也惟独他对孩子表现出真正的关心。

“坦坦已经学会了自己穿衣、吃饭,对吗?”张伯笑了笑,接着说,“实践出真知,这孩子是有学习和理解能力的,只不过,我们需要耐心和方法。”

“您的意思是……”她仿佛看到了麦芒尖儿的光亮。

“想要坦坦和新生儿和平相处,并非完全不可能。我们需要诱导和训练,需要平稳过渡,需要缓冲带,这才是建立他跟新生代之间感情的基础。”他一边说,一边抬头望着屋檐下的鸟笼,接着对张哲说:“我想送给坦坦一只鸟儿,他喜欢哪只就带哪只走。我想孩子如果能够跟鸟儿建立起友谊,对待新的家庭成员,也许就没那么难了。”

在张伯的建议下,她把坦坦领了过来,老人给他介绍了这些小伙伴:脾气急躁,动不动就爱咬人的信陵君;天生羞怯,总是不习惯陌生人靠近的平原君;自负而莽撞的孟尝君;还有既对人类感到好奇,又懂得保持一定距离的春申君。它们是去年六月出生的,都能开口说话了。

佘坦坦围着四只鸟笼转了好几圈,以审慎而好奇的神情打量着它们。因为每天都从张伯一楼的院子经过的缘故,他熟悉这些笼子和鸟,但还是头一次挨得这样近。他把头歪向了左边,拿左耳朵贴着左肩膀,轻轻摩挲着;又把头歪向右边,拿右耳朵贴右肩膀,重复刚才的动作。

笼中的鸟儿们骚动了起来,孩子的举动让它们既迷惑,又害怕,它们在笼架上蹿动着,发出嘶哑的怪叫声,很不安分。而春申君呢,却不像它的三位兄弟那样容易受惊,头顶官帽,眉毛和翅膀上有白斑的它偏过头来,用机警的神情打量着佘坦坦,似乎在说:“你在干什么呢?再靠近一些吧,让我好好观察一下!”

冷不防的,佘坦坦用手掌拍打了一下鸟笼,又触电般地缩了回来。春申君跳到了笼门口,咧开嗓门,叫着:“早上好!欢迎光临!”

鸟儿的叫声把张哲逗笑了。儿子和鸟儿互相打量着,佘坦坦往哪边走,春申君的头就朝哪边转,她想他们之间是有默契,能够成为朋友的。

现在,从医院回来的张哲从盒子里取出一些空白卡片,拿铅笔打稿后再着色。医院发生的状况让她看到事不宜迟,她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训练好坦坦。

第一张卡片上画了只笼子,接着是饲料罐,装有饲料的喂食器,接着画面转移到笼子这边来,一只握着喂食器的小手,正在把饲料源源不断地送到笼内的缸槽……佘坦坦看着一张张经过分解的图片,把它们跟现实进行一一比较和对应,逐渐掌握了其中的规律。跟许多患有自闭症的儿童一样,佘坦坦行为刻板,有了卡片的提示,他就不至于漏掉某一步骤,使得工作圆满完成了。

佘坦坦出生之前,张哲是一名书籍插画师,她能用流畅而细腻的笔法绘制人物、动物和装饰场景用的花草树木。佘坦坦出生之后,她当起了全职太太,专长也跟着荒废了,如今重拾画笔,也很感慨。儿子在卡片的帮助和提示下,很快就取得了长足的进步,这得益于从前在康复中心的系统训练和她持之以恒的努力。两周过去了,佘坦坦学会了换水和喂食,跟春申君也相处融洽,她想继续努力下去,终会收到卓越成效的。

每到黄昏时分,就到了给春申君洗澡的时间。小八哥在装满水的塑料盆里蹦来跳去,时而剔羽梳毛,时而转舌高歌,蹲在旁边的佘坦坦拿手掌拍打着水花给它伴奏,这样的情形让张哲说不出的欣慰。是啊!儿子从小到大就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,而她也因为佘坦坦的缘故,饱受指责,因为观念的陈旧,知识的欠缺,楼下的大妈们普遍认为孩子出现这种状况,是父母照顾不周的缘故,如果不是因为母亲缺乏教导,孩子怎么会变成这样,既不会打招呼,也没有眼神的交流呢?

那时的她,总会用艳羡的目光看着其他的孩子们占领了社区的小广场,一起做游戏或上下攀爬,而佘坦坦则拉着她的手,远远地避开,宁愿自个儿孤独地转圈也不愿意踏进人群半步。虽说佘坦坦过分地依赖母亲,但他对母爱的理解和认识却极其有限,甚至让她怀疑她之于他,只是哺乳和喂食的机器。不过母爱从来都是伟大的,张哲从来没有想到过回报。

这天下午,张哲趁着佘坦坦跟春申君互动,拿手机录下了一段视频。她希望丈夫能够看到佘坦坦的进步,看到她,他还有春申君一起做出的努力。可是佘坤呢,当天却回来得很晚,面对视频里的画面,也没有张哲的反响那么强烈。他认为儿子跟小八哥之间的交流不过是机械和模式化的,佘坦坦并不能很好地理解手头的行为是在照顾春申君。至于说春申君这边,说来说去,也不过一只鸟儿,就算能够口吐人言,也是只知其言,不解其意。换而言之,妻子的视频不能说明问题。

“我并不反对你做尝试,但千万不要太过投入,希望越大,失望越大。老婆,再过几个月,孩子就出生了,到那时候,有你我忙活的了。”佘坤对她说完这些,来到书房,继续手头的工作。

去年秋天,佘坤所在的研究所跟某AI系统安全公司签署了新的商业合作意向,而他的任务便是给各类智能系统设计密码锁。在佘坤看来,AI技术的发展给人类开辟了新纪元,智能机器人最终会取代人类的工作并为人类服务,因为机器人不会有着人类情感上的缺陷,不会因此而失控,他甚至认为人工智能可以创造出地球上最完美的事物,至少义肢的使用已经表明,许多时候,它能替代甚至超过人类本身的。

他的偏执和自负在佘坦坦出生后愈演愈烈,乃至于当他面对不断远离和逃避他的儿子,感到痛苦和沮丧时,脑海里不禁升起了想要创造一个全新的、可以扮演儿子角色的人工智能的念头。当然,他从来没有在张哲面前提出自己的主张,却把自己的感受写进小说,投给科幻杂志。幸运的是,作品很快入选了,还得了个年度奖项。此后,他还断断续续地发表了一些科幻小说,不过再也无法超越第一篇了。

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了,张哲一如既往地建立着孩子跟春申君之间的联系,而佘坤也习惯了紧张而忙碌的工作,每周抽一次时间跟刘婷婷厮混,在国外的学术科研杂志上寻找索引条目,然后把这些学术观点引用到自己正在撰写的书本上来,方便将来评职称之用。在他看来,一旦新生儿诞生,他就会拥有一个崭新的人生,所有的付出和缺失都会得到补偿。

不过很快的,他就遭遇到有生以来最为棘手的事情,这天他在单位上班的时候,接到张哲打来的“不好了,我们把春申君给弄丢了!”

那还是数小时前,张哲和佘坦坦同坐一辆计程车,朝医院的方向驶去。窗外淫雨霏霏,倾斜的雨点打在挡风玻璃上,越来越大,越来越密集。佘坦坦一手扶住鸟笼,张大嘴巴,望着雨点在玻璃窗上相互追逐,医院的查询系统,为没能挂上专家号而懊恼。

车总算抵达了目的地,雨还是不见小,二人从上面下来,急匆匆地朝门诊部的大厅赶去,准备排队挂号。母子二人来到大厅的中央,张哲刚要翻包,就被佘坦坦牵住了衣角。扭过头来一瞧,孩子把手指向了大门外,手中的鸟笼早不见了。

春申君去哪儿了?她环顾四周,没能找到蛛丝马迹。仔细一想,一定是刚才太过匆忙,把鸟笼忘在计程车上了。张哲牵着儿子的手,朝大厅外面疾走,雨依然下个不停,人流如织,哪里还有春申君的影踪?佘坦坦木然地盯着头顶上的透明遮雨棚。这是钢化玻璃做的,能够看到雨点落下的方向和水珠奔跑的轨迹,这让他很是着迷。他任由母亲牵着手,等待着那位丢失的朋友,压根也不理解母亲的焦虑,直到几个小时之后,他才开始因春申君的失踪而烦躁不安。

等到佘坤从单位回来,母子二人早已筋疲力尽。屋子里的门窗全被打开了,佘坦坦背对着大门坐着,一动也不动,像是在跟母亲赌气。张哲呢,一手捂住了肚子,抻长了腿,有气无力地对他说:“我们两个,在外面耗了一整天,什么消息都没有。”

“明天上班的时候,我抽空去花鸟市场买一只。”佘坤说。

“坦坦不会接受其它鸟儿的,有时候,他比成年人还要固执。”她扶着沙发站起来,说:“坦坦好不容易取得了这么大的进步,总不能半途而废,你也帮着想想办法吧!”

“你先别急,我去网上登个广告,看是否有人看见。”他想最重要的,是不能让孕妇情绪波动太大。

张哲点点头,回到沙发上看电视去了。佘坤则来到书房,坐在了电脑桌的跟前,开始罗列春申君的体貌等特征,然后发布在求助的网络平台上。小屋里的东西不多,除了编程软件的专业书籍,就是科幻杂志和小说,当然还有他从前收集的披头士乐队的唱片。

跟一些“程序猿”不同的是,他从来不缺女人缘也不乏浪漫,也会把风情万种的情人跟贤淑的妻区别开来,可情商和智商兼备的他还是被希腊联军木马屠城,撇去感情和道德的因素,坦坦的诞生就像那些失败的编程一样,不再具备价值,尽管他是他的父亲。可是,他依然无法回绝张哲,从某方面看,他甚至佩服她拥有这样的勇气和决心,同时也把这归咎为智力的缺乏,毋庸置疑,他依然爱着她,只是性和取乐的那部分,早已转移到其他女人身上了。

佘坤从书房里出来的时候,张哲和佘坦坦已经去卧室睡觉了。不知从何时开始,他习惯了一个人休息,有他在房间的时候,孩子总是难以入睡,妻子说有他在的时候,孩子会觉得不习惯。对于这样的安排,他没有异议,反而休息得更好,儿子特殊,夫妻关系也变得特殊,他始终认为这没有影响到他们的感情。

佘坤去浴室洗了个澡,出来的时候,手机铃声响了。给他打电话的人身处闹市,周围噪音很大,呈高分贝直线飙升,再加上对方的嗓音有些嘶哑,他花费了好大的力气,才弄清楚给他打电话的人,就是今天一大早,医院的出租车司机。

“对不起,感冒了。”司机咳嗽了几声,接着对他说:“我是记得他们母子的。孩子长得白白净净的,旁边放着一只鸟笼,妈妈是个小个子的孕妇,打扮得整整齐齐……”司机一边说,一边回忆着当时的情形。

“那只鸟儿,还在您的车上吗?”他没料到把信息发布到网上,这么快就得到回应。

“母子下车后不久,一对小青年坐上了车,他们一上来就吵架,都快被他们吵晕了……等到他们下车了,回头再看的时候,鸟笼子已经不见了。”

“您还记得,开车送他们去哪儿了?”

“这也是我给您打电话的原因!没记错的话,他们该是朝紫荆花园小区那边走的。”司机说他知道的只有这么多。

“谢谢,这么晚还打电话告诉我这些。”对方的话让他感动。

“没事的。您家的孩子不是有特殊情况吗?我家也有个男孩,刚上初中……呵呵,祝您和孩子早日见到春申君!”司机说完这些,就被电话挂断了。

佘坤开始想像着司机家的男孩,想像着他的相貌、身高和性格。不管怎样,那孩子都是健全的,人和人的遭遇总是不同,对方大约是出于怜悯,才对他说这些的吧。

佘坤跟出租车司机通话的时候,张哲还在睡梦之中。从孕期第五个月开始,她就经常做梦,不过大多支离破碎,过后就忘。临近天亮的时候,她梦见了一条河,确切地说,是沼泽地。她独自坐在船头,朝水中央飘去,绿得发蓝的水藻好像飘带一样,在水底下摇曳着婀娜的身姿。枯萎的树干横亘在浅水区,一部分裸露在外,一部分插进淤泥里,在灰蒙蒙的天光下,光滑的树干白骨森森,叫人不寒而栗。

又过了一会儿,她接近沼泽的中心了。一丛枯树枝横七竖八地插在下面的小土丘上。树枝垒得高高的,一根枯枝从顶上支出来,挑高了一只鸟笼。哪怕隔得很远,她也认得这是春申君的笼子。鸟笼离水面不高,触手可及。

桨,在水面上划出一道道浅浅的波纹,她离它越来越近,眼看就要摸到了。然而,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鸟笼的那一刹那,鸟笼呼哧一下子飞走了,在空中留下一个耀眼的光斑。她沮丧地低下头来,发现船上竟然多了一个人。穿着运动服的佘坦坦直挺挺地躺在船上,牙关紧闭,昏迷不醒,她拼命摇晃着他的身体,可是无济于事。

张哲从梦中醒了过来!她还来不及下床,就趴在床沿,“哇“地一声吐了。她扶住床沿,摇摇晃晃地走下床,仔细查看躺在另一张床上的佘坦坦,还拿手探了探他的呼吸。梦中的恐惧攥紧了她的喉咙,远比身体的不适要可怕得多。过了一会儿,她朝卫生间走去。

夜凉如水,镜中的她面目浮肿,小腿也有些静脉曲张,作为大龄孕妇的她,身体的确不如从前了。她还记得怀佘坦坦的时候,到了临产前夕,下地走路还非常轻松。而现在,一旦胃里作呕,喉咙管就急剧收缩,胃酸直往外面冒。她拾起水杯,漱了口,然后用凉水打湿了眉毛,拍了拍脸蛋,这才清醒一些。用毛巾拭干,抬起头来,发现佘坤也在镜子里边,好像夜里出来的幽灵一样,吓了她一大跳。

“不舒服吗?医院看看?”他从后面抱住她,说她的脸色不好看。

“没事的。刚才,做了个噩梦。”她笑了笑,叫他不要担心。

“你们睡觉之后,我接到那个出租车打来的电话了。春申君有下落了。”佘坤把电话里的情况,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。

她觉得一块石头落了地,喉咙被锁紧的感觉消失了。她在他的怀里吃力地伸了个懒腰,仿佛感觉到卧室里佘坦坦的呼吸和心跳声。她相信佘坦坦一旦遇到危险,她就会未卜先知,第一时间赶到他的身边。

“明天,我就领着坦坦去看看。”话一出口,她的眉头又皱了起来。喉咙管附近又有东西在涌动,额头也开始冒汗。那是内脏器官被胎儿挤压的缘故。

他能觉察到她的呼吸急促了,于是牵着她的手,放到自己胸口,让她偎依了一会儿。等到她的呼吸变平稳了,他才对她说:“还是我领着坦坦去吧。你太累,医生说羊水也不多。”

她踌躇了一会儿,还是答应了他的要求。让丈夫陪着儿子出门,不是坏事。佘坤和佘坦坦,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单独相处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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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按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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